刘茉文戴着墨镜，因为眼睛肿得厉害。

一周前她和陆乘风视频，看见他脖子上有痕迹，本来没往那方面想，只随口问了一句，陆乘风说没什么，把镜头转了个角度。

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了，是很折磨人的。

她要过去看他，陆乘风说他下午就要出差了，会接连跑好几个地方，但她想来可以来。

刘茉文还是去了，屋子里空荡荡的，她找寻着自己上次留下的痕迹，杯盘还在原来的位置，T 恤是她习惯的折法，每看见一处，就安心一点。

窗边的琴叶榕黄了，他经常出差，照顾得不好。

这个家里的绿植都是刘茉文带来的，她没抱怨过，每次来都替他打理，实在没救了，她会换一盆一模一样的，所以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。

这天也一样，她开陆乘风的车出去买花草，回来的时候拿副驾上的东西，车库里光线昏暗，那条陷在座位缝隙里的手链很亮，刘茉文小心翼翼地拿出来，发现不是自己的。

这种事情本不必大惊小怪，她知道男友的工作中也会接触女性，偶尔载人家一程很正常，若是以前，刘茉文只会拿给他，陆乘风会对她说大概是谁落下的。

也许是一个客户，也许是一个同事，他也不太清楚，两个人像是失物招领处的员工，或者一起破案的侦探，反正从来没有为这种事红过脸。

但是这一次不一样，因为陆乘风脖子上的痕迹，因为他不甚坦白的态度，因为他突然出差去了，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躲她，太可疑了。

她从车库坐电梯上去，那根手链握在手心，纤细得几乎没有重量。

她想就算陆乘风真有什么状况，也不是有预谋的，不然以他的性格，只要小心一点，自己根本没机会发现端倪，他们毕竟不住在一起，又都很忙，每个月才见面两三次。

刘茉文想过要换工作，然后搬去他的城市，但是大城市的情侣，只要没有住在一起，每个月见面的次数也不会比他们现在多，陆乘风又不常在家，这个计划最后不了了之。

异地这些年，也是因为信任。

如今这份信任却有些动摇了，尤其是当她在他的衣柜里收纳手表那一层的最深处，发现了这块手表的时候。

那粉色很熟悉，也很可疑。

她又把那条手链拿近了看，终于在某个角度下看见了那两个不明显的字母，MZ。

她知道是谁了，这位前任曾在她和陆乘风之间掀起小小的波澜，最后因为陆乘风的坦白，归于平静。

遇到这种事，除了母亲之外，刘茉文没有信任的人可以倾诉。

刘母听女儿在电话里讲述着，倒是很平静，也许她知道总会有这样一天。

“文文，当初我就说过，陆乘风这样的人，这样的家庭，你想当她的妻子，可以爱他，但是又不能太爱他，我知道这个度很难掌握，可没有金刚钻，不揽瓷器活，富贵人家的媳妇不好当。”

“我以为你会安慰我。” 刘茉文听完母亲的话，更崩溃了。

“你需要的不是安慰，是冷静，听妈妈的话，这些只是你的猜测，没有实际的证据，不要摊牌，继续观察。”

让他们继续幽会么？让陆乘风身上出现更多暧昧的痕迹么？

“我很难过。” 她的眼泪沉默着，妈妈看不见。

“沉住气，你梁伯伯是很喜欢你的，上次你生日还送你那么贵重的手表，这是对你的看重，不要辜负了，要不然妈妈去你梁伯伯那里提一提，有的事我们长辈出面就好了，你们年轻人不要伤了和气。”

刘茉文没有听母亲的话，也许在这个时刻，她爱陆乘风多过于想做他的妻子，她打了他的电话，进了语音信箱，打给林洙，林洙说梁总在开会，于是等了一个多小时，但没有电话回过来。

她坐在没有男友的男友家，目之所及都是极简的线条，暗淡的灰白，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。

刘茉文回到自己家里，等了一天，陆乘风还是没有联系她，不知道是忙还是在逃避。

就在这时她翻到了林青枳的朋友圈，决定去会一会她。母亲的话起了一些作用，刘茉文很冷静，只打算把手表拿出来。

不必摊牌，她也能从林青枳的表现中看出自己的怀疑是否属实。

如果不是林青枳的态度太过坚决，近乎嚣张，她是不会把手链拿出来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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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青枳也不知道自己讲了多久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清楚，托林洙转交手表，结果拿错了，被梁安平取消订单，和他谈判的时候又在梁家遇到陆乘风，醉酒的事没说，因为那是她自己的事，和陆乘风没有关系。

她拿起咖啡，已经见底了，所幸话也说完了。

“手链呢？” 刘茉文又问。

“那天下大雨，梁总就顺路送我回去了，大概是那时候落下的。”

林青枳要拿回自己的手链，被刘茉文按住了。

“你们顺路么？”

“顺不顺路只有梁总知道，事先我并不知晓他要去哪里。”

刘茉文没说话，显然并不信服。

林青枳收回了手：“刘小姐，我不是在向你解释什么，我没有这个心情，也没有这个义务，我只是在陈述一些事实，你如果还有什么疑问应该先问梁总，不是来问我。”

刘茉文也许动摇了，但她没有松手。

“你要不要给梁总打个电话，请他过来当面说清楚？”

林青枳把自己的手机推过去，她敢把手机放在刘茉文面前，就不怕里面有任何见不得人秘密，比如前男友的联系方式。

那天醉酒前，林青枳就把她和陆乘风唯一一次通话记录删掉了，删得干干净净，不打算再联系的那种干净。

“你可以走，但是手链得留下。” 刘茉文说。

“我要走，当然也得带着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走。”

刘茉文迟迟没有动作，她不想显得软弱，也不想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。

林青枳把手机拿回去，刘茉文以为她让步了，刚舒了一口气，只见她在手机上点来点去的，不知道在找什么。

“你要干什么？”

林青枳没有回答她。

“喂，林助么？你好，我是佳泰的林青枳……你好你好，好久不见……是啊……没关系，以后还有机会合作的……哦，没什么大事，就是我今天逛街碰到了刘小姐……她身体不太舒服，嗯，嗯……我们现在在一起呢。”

林青枳放下手机：“刘小姐，你好点了么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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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乘风接连几天的奔波已近尾声，正在回去的路上，林洙接了个电话，回头看向后座，见他闭着眼睛，手机屏幕却亮着，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。

“梁总。” 她叫了一声。

陆乘风睁开眼，眉头有点紧，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：“什么事。”

“佳泰的周总……” 林洙被他突然看了一眼，顿了顿，才接着道：“她逛街的时候遇到了刘小姐，刘小姐身体不太舒服。”

林洙说完手机又震了一下，林青枳已经把地址传过来了。

“在哪里？”

林洙看了看导航：“离这里不远，大概二十分钟……梁总，这几天您也累了，不然先送您回去，我从高速下去，然后打车去接刘小姐。”

“不用了，你们这几天也累了，把我送到，就先回去吧，茉文应该开车了。”

林洙说好，他们到了地方，陆乘风从停车场直接坐电梯上楼，电梯里还有一对母子，四五岁的小孩子，一背到大人身后，就开始作怪，冲着陌生人作很难看的鬼脸。

陆乘风笑了一下，心情轻松了一点，走进咖啡厅，看到刘茉文和林青枳相对坐着的时候，态度还算自然，他对林青枳说了声谢谢，又问刘茉文道：“哪里不舒服，好点了么？”

“今天咖啡喝多了，胃不太舒服。” 刘茉文配合着林青枳的说辞，脸上冷冷的。

陆乘风看看表，也快到饭点了：“那一起去吃点东西吧，楼上有个餐厅，环境还不错。” 他一直没有坐下来，大概是看到了桌上的手表盒，想换个地方说话。

刘茉文说好，台阶递到脚边，她打算顺势下去了。

陆乘风把桌上的手表盒拿起来，又问：“周小姐要一起么？”

林青枳想着，那手链还攥在刘茉文手上，今天不说清楚，将来也是麻烦，于是道：“好啊。”

刘茉文很意外，她以为林青枳不会答应一起吃饭的，但她很快镇定下来：“要不要叫上学长一起来，今天算我们请客，恭喜你们。”

“有什么喜事？” 陆乘风问道。

“你不知道么？” 刘茉文反问了一句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

刘茉文笑而不语，看着林青枳，等她自己说。

“杨嘉树现在是我男朋友了，也就是前几天的事，知道的人不多。” 林青枳看着自己的空杯子，语气很平淡。

陆乘风想到那天晚上自己好像祝杨嘉树好运来着，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，有些片段一闪而过，被他生生打住了，只笑了一下：“那真该好好庆祝一下了。”

“可是不巧，他今天不在市里，过两天才会回来，以后吧。” 林青枳又道。

三个人各怀心事，坐电梯上了顶楼，是一家港式餐厅。

陆乘风要了包厢，低消不低，他们也都没有什么胃口，菜单看了一遍，只点了几个清淡的菜，点菜员看着菜不多，忙着介绍龙虾鲍鱼的各种做法。

梁林青枳和刘茉文都把面前的菜单都阖上了，陆乘风就让点菜员按标准上菜，他们也不是真的来吃饭的。

等到只剩下他们三个人，包厢里面突然变安静了。

陆乘风把手表盒放在转盘上，转到林青枳面前，话却是对刘茉文说的：“上次陪你去杨嘉树的民宿，我把表落下了，他托周总替我带回来，司机帮我去拿，但是拿错了，这表是周总的，我想还回去的，但是又找不到了，估计是钟点阿姨替我收起来了，不好意思啊，周总。”

林青枳把手表拿下来，收进包里。

刘茉文没说什么，因为陆乘风的说辞和林青枳的几乎一模一样，她也的确记得那阵子陆乘风少了块表，到处找都没找到，就在他们去了杨嘉树的民宿酒店之后。

菜上得很快，林青枳吃了几筷子，以茶代酒，对刘茉文举杯：“刘小姐，我上次搭梁总的便车，把手链落在了他的车上，谢谢你拾到了，现在可以还给我了么，是闺蜜送的，丢了恐怕要被唐茹念了。”

“手链？” 陆乘风看着刘茉文，他想象不出他来之前，刘茉文和林青枳之间到底有怎样的对话。

刘茉文把手链拿出来：“在你车上拾到的。”

手链停在了陆乘风面前，他把它转到林青枳面前：“那天回老宅，碰到周总，我父亲请她去的，生意的事，突然下大雨，就顺路送她回去了。”

又是一样的说辞，刘茉文觉得，如果不是他们真的很坦荡，就是一起把自己当成了傻子。

但是有一件事，无法解释。

刘茉文很相信自己的直觉，她不晓得这样算不算偏执，明知道不太理智，还是笑着道：“阿执，你怎么还带着围巾呢，不热么？”

陆乘风看着刘茉文，林青枳在他的余光里：“茉文，我们回去说好么？”

“回去说什么？” 刘茉文在他面前很少这么任性，原来任性的感觉这样好。

陆乘风把围巾解下来，脖子上赫然一个清晰的牙印，他没再说话，神情却放松了，可能也是戴了几天的围巾，难受坏了。

林青枳也看见了，但她很快移开了目光，默默对自己说，我那天咬的人是杨嘉树，关于这一点，她非常确定，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点心虚，站起来道：“我先走了，你们慢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