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妈从小就告诉我家里穷，凡事都要省。

所以从小到大我都没有买过一件新衣服。

除了内衣内裤，全是哥哥不想穿了的才给我。

直到我高中考到县城，才知道我身上穿的那些旧衣服都是牌子货。

同学告诉我，那是耐克，有钱人家里才穿得起。

她问我，我家里是干什么的，怎么这么有钱。

我哑然。

因为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家里其实并没有妈妈说的那么穷。

可她为什么一直跟我灌输家里穷的观点？

不仅衣服裤子劝我穿哥哥不要的，就连每次要生活费，妈妈都会跟我说：「你省着点花，家里实在是困难，我和你爸爸都只是个打工的，你和哥哥又都要读书，可千万不要浪费。」

每次说完，她都会跟我展示一遍她因为干活而皲裂的手：

「阿秋，你看看妈妈的手，这都是为了给你赚生活费给遭的。

「你忍不住花钱的时候，想想妈妈的手，你还忍心花吗？」

妈妈说对了。

她的贫穷教育很成功，每一次我想奢侈地在夏天吃一根冰激凌的时候，我都会想起妈妈屡屡给我展示的双手。

甚至有一次，我在食堂多打了二两菜，都内疚了好久。

我不知道，妈妈要干多少活才能把我多吃的那两口赚回来。

「妈，我高一了，想给自己买几件新衣服。」

那天的电话里，我终于开口为自己提了要求。

「我不要名牌，给我买几十块钱一件的也行。」

我甚至没有要求要和哥哥一样的待遇。

「怎么突然想起要买衣服了，哥哥的衣服你穿着不正合适吗？现在是高中的关键时期，女孩子不要跟风图漂亮，你知道妈妈供你读书有多不容易，阿秋，你想想妈妈的那双手。」

妈妈在电话里絮絮叨叨说着家里最近有多穷，生活有多苦，却被我狠狠打断：

「家里既然那么穷，为什么还要给哥哥买耐克？」

「耐克？」

「对，就是哥哥穿的那些衣服，同学说了那是名牌。」

电话里，妈妈只稍微愣了一瞬，就给了我一个完美解释：

「什么名牌，那都是假的，家里的情况你是最了解的，哪里有钱给你哥哥买真的？那可要好几百一件呢，都够你一个月生活费了。」

我握紧电话亭里的手机，感觉指节都被自己捏痛了。

妈妈撒谎了。

我去专卖店查过了，哥哥那些不要的衣服裤子，不是假的，都是正品。

我去查的时候，专卖店的阿姨甚至夸我：

「小姑娘真不错，家里这么有钱，衣服裤子都穿白了都舍不得换，要是我家姑娘有你这么懂事就好咯。」

可阿姨不知道，懂事的孩子，有多委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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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我提出要买新衣服的第二天，妈妈来县城看我了。

她掏出一个红包：「阿秋，这是妈妈偷偷给你的，你别跟你哥哥说，不然他会有意见的。」

见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说：「妈妈，我不要，我只要省着点花钱就够用了。」

而是毫不犹豫地接了过去。

妈妈的手愣在了半空。

良久，她抬手擦了擦眼睛：

「我们家四口人，只有你爸一个人在外面辛苦赚钱养家，是妈没用，没有给家里做贡献，不然也不会委屈你总穿哥哥的旧衣服。

「不过，你终究是高中生了，在县城读书还是要穿好点，妈妈给你的这笔钱你拿去买几身衣裳，这事可千万不要跟你哥说。」

说完，她就匆匆走了。

同学问我：「那是你妈？不像啊？」

「怎么不像？」

「瞧你平日里又是穿耐克又是穿阿迪的，以为你家里很有钱呢，结果你妈妈居然这么朴素，穿双解放鞋就来了。」

我看着妈妈走远的解放鞋，一种被压抑的痛苦涌上心头。

家里有那么多双鞋，为什么偏偏要穿解放鞋来看我？

我捏着手里烫手的两百块钱。

什么狗屁苦难教育，我今天就要给自己买两身新衣裳！

和同学逛到百货大楼，一问一件 T 恤就要一百多。

好贵。

毕竟我被灌输了十几年的贫苦和省钱理念，一百多在我眼里可是十多天的生活费啊。

只用来买一件衣服好不值。

我舍不得下手，拉着同学退了出去。

「我们还是去旁边的小店子看一看吧。」

结果这一看，就看到了妈妈和哥哥。

「唉，李秋，那不是你妈吗？怎么穿的跟之前差别那么大？」

我看着牛排店里坐着的妈妈，衣着精致，脚上的解放鞋不见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漂亮的坡跟红皮鞋。

对面坐着哥哥，还有哥哥的几个同学。

我攥紧了手，推开门走了进去。

「哥儿几个，放开吃，今天我妈请客，想吃什么随便点。

「老二、老三，你们不是一直想吃 98 块钱的黑椒牛排吗？今天给哥往死里吃。」

哥哥李楚大大方方地招待自己的同学。

妈妈的脸上也挂满了笑容：

「听李楚说，你们几个都是他宿舍的朋友，大家都刚上高中，分到一个班又是一个宿舍，得互相照应着啊。」

她热情地递过菜单：

「大家别客气，随便点，以后我们李楚还要靠大家照顾呢。」

哥哥的几个同学忙笑着接过去：

「阿姨气质真好，一看家世就很好，您放心我们肯定会照顾好李楚的。」

看着谈笑风生的妈妈，我的拳头捏得紧紧的。

原来我们家的穷，只属于我，不属于哥哥。

我突然想起一个夏日的清晨，6 岁的我在院子洗衣服。

哥哥吵着说自己饿，还要吃东西。

我回头一瞥，妈妈溺笑着打在哥哥屁股上：

「刚刚才给你买了吃的，怎么又要吃了。」

我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，问妈妈：

「你给哥哥买了什么吃的？」

妈妈被我突如其来的一问给愣住了，她拍拍裤管上的灰，低着头说：

「不是今天早上，一人给买了一个白面馒头吗？」

我看着哥哥嘴角流的油，还有他叫嚷时喷出来的烤肠香味，知道妈妈撒谎了。

可我还是懵懂地接受了这个理由，不敢跟妈妈说我也好想吃一根烤肠。

现在看来，我那个时候就意识到了我和哥哥在家里的待遇是不一样的。

可我好像，只能把委屈蜷缩在自己的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