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久没有感受文学与美术带给我的惊艳和震撼感了。最近有两位文艺家的作品，让我享受了两场艺术盛宴。

一位是湖北云梦作家李斯以及他的小说《别哭，诺冰娜》。

我一直在思考当代小说的出路。十几年前就在我主编的杂志上呼吁过小说（文学）的文体革命。那时候的构想是模糊的，意愿却十分强烈。我对小说的不满足，不仅是传统题材的类型化，还有它传统的、一成不变的体裁或形式。我自己曾在中短篇集《金手表》里做过各种尝试，但远远不够。现在，我看到李斯走得更远了，具有突破性、原创性。他创造了一种更自由更灵活的文体，不再是常见小说的文体，因为很少见到这样的结构方式、叙述方式以及跨学科内容的融合与组织。但它分明让人感觉它就是小说，因为主观感受和心理的写照，如此深入、传神。李斯的小说在传统的小说人物情节的叙事中，不吝笔墨书写着生命哲学，作者与人物水乳交融，难分难解。不仅如此，作者充分发挥了他的知识面宽的优势，融入了一般作家所不具备的学思，他的小说信息密集，内容丰富。我曾评介《红楼梦》的语言，说曹雪芹写人物和人物关系，是依照传统小说的最重要的经验“摹声口”，十分纯熟地运用方言口语来做白描；而在叙事部分采用浅近的文言或文白相间的文字。至于古体诗词曲赋，以及谜语、对联、酒令诸多民间文学，《红楼梦》更是集大成者。如第22回，竟拿了整个章回写贾宝玉读书，读《南华经》，鸟瞰“儒道释”，站到了超越前人的思想高地，令《红楼梦》有了“诗的光辉”。李斯同样如此。他在小说里引经据典，谈论《物种起源》《时间简史》；汉语书面语、口语与欧化复合句，在他“玩”起来，就像千变万化的魔方，毫无违和感。细细想来，这是作品本身的需要。

李斯这部小说，一眼就能看出，出自一位学者之手。看作者介绍，果然。他先是学外国文学，后来又攻读哲学，2007年在英国伯明翰大学宗教与神学系完成了博士论文。我当然不会浅薄到认为写小说需要高学历，但是，对于当代作家的“非学者化”倾向，作家王蒙在比较当代作家与现代作家时，就提出过警示。这是一个值得重视和研究的现象吧。

另一位是传奇性旅美华人画家——江苏泰州人曹俊。

他为新西兰海滨洁净而汹涌的波涛所深深震撼。可是，已有的颜料，刚刚落到纸上时还好，干了后便失去了光泽，不足以表现海涛反射阳光的那种粼粼波光。这个理工男，用数年时间，寻找他心中的“颜料”。他创造了“曹俊蓝”，运用西方泼墨和中国画工笔相融合的技法，描绘大海山川、南极冰川、宇宙星空。他在礼赞大自然的同时，把他的好奇心、探索欲望、宗教般的虔诚、敬畏和对生命的哲思，铸成一幅幅“心灵之歌”的画作。

作品《最初》 顾俊 摄

现在有27个国家在使用“曹俊蓝”，当时全世界有12位艺术家获得了用名字命名颜色的荣誉，曹俊是其中唯一的一位华裔画家。

曹俊在国际画坛扬名之后，仍以极大的热忱，不断探索绘画艺术的更多可能性。他又创造了“新宋式”，继承弘扬宋代花鸟山水文人画的精神，以俯视地球的角度，创作出了一组表现宇宙题材的作品，引起美国绘画界和哲学界的关注、研究。

2013年，曹俊的“空间系列”作品获法国巴黎卢浮宫国际美术大展金奖。2014年，他被美国洛杉矶郡授予“杰出艺术家勋章”。2015年，曹俊作品被列入美国波士顿学院教程。2016年，曹俊作为全美唯一华裔艺术家，被邀请参加纽约艺术展，他的作品与毕加索、米罗、克里姆特、席勒、夏加尔、安迪·沃霍尔等属于全人类的艺术大师的作品一同展出。

曹俊对科学极有兴趣。之后他又开始了绘画与AI相结合的实验。他创造了虚拟空间的绘画《地球的礼物》：一束绚烂奇异的鲜花，作为地球人的共同的审美理想和共同的语言，献给外星生命。

对于这两场盛宴，我的体悟深刻：文学艺术最可宝贵的品格是独创性；是不拘格调而又脚步坚实的勇敢探索；是文学艺术家要有扎扎实实的哲学修养。李斯是外国语教授和哲学学者，曹俊是地质矿物科班出身，兼有深厚的国画功底和哲学精神。艺术，虽无关乎学历，但关乎学养，“不积跬步，无以至千里；不积小流，无以成江海”，诚哉荀子言也。此外，智能时代的来临，对文学艺术从题材到体裁，也提出了变革的要求。